当阳正午,清河从睡梦第二次醒来,晃眼的日光从千层穹顶直射入屋内,暖阳色遍地铺满。
清河奋力扭过头,拿眼匆匆环视了一圈:是一间端正坚硬的石屋子,左右相对的墙壁上挂着兽骨、皮毛,丑陋斑驳的家具渐次散摆在地下......
却又见到。
乌木色宽凳之上,花妤正支着半截玉臂,摇摇晃晃地睡着。
清河理了理思绪,感应了一下右手,顿感绵绵的热流绕臂旋身。早先的痛感已去了大半,只长时间梗着的头颈酸麻难堪。
清河又打量了椅凳上睡熟的小妤,脑子居然里胡乱想到:小妤轻轻靠近床围,沁鼻的体香萦绕,白净俏直的臂膀载着不盈一握的力气,从床上扶起自己......轻音慢语,一句紧着一句。
却又突然满脸通红,不住在心中骂自己,掂了掂浑身暂存的力道。
蓄力存腹,奋力翻起,戳心的疼痛从右肩蔓延至全身,清河忍不住“呀——!”的喊出声来。
惊动了花妤满激灵一下,陡然支空了手臂,醒了过来。
眼见清河疼的满脸扭曲又好笑的的表情,妤听得邢老大谈到谷底琳琅百种伤药的“神奇功效”:
伤药材料拔取于千存山内。
草羽旁、树溪下,满种有百千药草,药质灵秀且数量繁多,因为药质奇秀,故而制药过程也变得十分简便易当。
甚至于潜川谷底小到府门前走腿的小厮都能草创一副疗治伤、创的良方。
刀剑外伤又是这些做没本事买卖的佣兵、贼匪家常便饭。只是药效的发作越好,伤者的伤口就越发疼痛,绵絮不断,直到伤者完全愈合伤口。
早有富贵主家请得起名闻潜川的药灵师,让其主持伤药的调制,让野蛮的药力不致于疼痛难当,这当然是个发财的契机。
只是千存山里挖出来的一切药用的花、草、鱼、虫都神奇无比,像从土壤、河川里与生带来的,无论是由谁来操刀炼制,采火的热度如何,花费时间长短......
它们的成品在接触伤口时都一般的戳心刺骨。
体质越好的人,恢复越速,蚀骨腐心的痛感便越是强劲。
妤见到清河疼的七荤八素,嘴巴都痛歪了,打自心底的是开心。小妤乐呵呵地快步走到床前,手赶忙扶着清河的右臂,语速忽快忽慢地说道:
“清河哥哥,邢老大说的,你要是痛的钻心,那就算是好的,伤势就不打紧。”
又续道:“邢老大也托我向你道歉,说这本是潜川上常发生的事,具体上,是有些私人缘故,今晚晚宴会跟你解释清楚......”
“对了对了,今晚上,邢老大要做东,他买了好多些东西。”
直着上身端坐在床上的清河却涨红了脸,因为他昨夜泡洗过药水澡之后,浑身上下挂着一件破单衣,如同精光一片,只胸腔之上挂着薄薄的棉被。
面前的小妤红厚的脂粉气里透着一股清盈的体香。经此一役后,她对清河不再处处拘束,反而更添一度甜恰。
二人年纪俱青,只知男女之事有些避讳,却浑然不知爱情如何一步剪着一步迫近彼此。
清河答道:“好,好的,那个,小妤,我,咳......我晓得了。”
“嗯嗯,清河哥哥你现在还特别疼吗?我在谷底集市上买了几尾鲜鱼......对了对了,有罐甜浆蜂蜜,是林大哥一路带来的,嗯......不知道他干嘛要背着来。”
清河心想,这定是乔石蕊指使所致,嘿!这懒散女人,回到:“好,好,我?我不很疼了,林家姐弟也还好吧?邢老二呢?他好像伤得很重。”
“是了,他也还躺在屋子里,邢老大不让人接近邢二,自己却坐在邢二的床沿上,偷偷地抹眼泪呢。”
“啊——?哎呦!”
清河略一转身,不小心扯动上半身的肌肉,被刺身的疼痛激得喊出声来。
棉被犀利的滑到小腹处。由于清河打小就自在农田果树上劳作,他整个黄浇的上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鳞次栉比,成块的伏在上身。
小妤“呀~!”的一声惊呼,十分害羞,脸红直到脖颈,像枝怀意的牡丹,扭过头没再说一句,抽身跑开了。
小妤在门口立定住,背对清河,幽幽地说道:
“晚上,晚上要起来吃饭,我熬了......煮了一些鱼汤,对养身体有,有好处。”
说完便绕过门,一溜烟走得没影。
清河本是十分歉意,但眼见妤自行走开,也只好无可奈何。
活动活动脖颈和双腿,清河扭头看到右肩上腥臭刺鼻的红褐色的粉状物一点点从肩头狭长的伤口处滑落,裂口上是一阵阵酸痒感,新长出的肉正将涂抹均匀的膏、粉挤落。
清河心中满是认为千存山药质奇绝,却不知一般人家的刀剑和低阶的术法,除却攻势守势单一且难奏效,它绝不会产生抑灵的作用。
而当五行系后人术法修为近于星魁,便有溶灵就身的物我、自然相顾之效。
即天地皆备于我。
清河身体自行疗救就是如此。
从他被邢老大用刀背砍伤右肩时始,体内主导的水系已在救护自身。只是除木系族人独特的循环反复,能往生拒死,其他四系的复原能力却都平平。
加之跌打良草奇药的辅佐,是以清河伤重如此,第二日也能自力起身。
仰面躺下,清河思虑又起:
下崖以来邢家兄弟先是斗狠,后又友善的奇异行为;
花妤细碎的心思,将姑姑的事托付于己;
林老心中对两个孙儿爱冒失惹事一如明镜,居然根本不通潜川谷底之事!却还一味让他们离家入山......
不理解的事一盘盘悬在清河头顶,右肩上的麻酥感又一股股传来,不一会儿,清河昏沉沉睡去。
浓稠的夜色在太阳从整个师谷平原落下之前已降临到潜川,橘色华灯在谷底长街道旁链接成片。
明晃晃的灯光将这一片山前的方外之地映照得富丽堂皇,一排排佣兵队从潜川河口处倾泻而出。
由千存山里回来的兵众们,活像从地狱打食归来的吃人恶鬼。
各个佣兵队都有一条长杆,上挑着或殷红或烫金色的旗帜,绣有囚牛、睚眦、嘲风、蒲牢、赑屃、负屃、狴犴、狻猊等等图案,是分属不同佣兵团伙的狰狞旗号。
间或有一支两支兵队,十几个士兵丢盔曳甲,浑身破烂不堪,合力扛着小屋般大小的巨兽死尸,一步咬着一步,显得十分狼狈。但整支队伍的精神却都显得极其兴奋。
常住谷底的大家族金主们,懒懒地依睡在八人花轿里,由尖嘴猴腮的老管家撩起长帘......隔着闹腾的人群眺望流灯闪烁的下“土灰色的黄金条”
——山兽和灵草。
她们的眼里主要是死去的长、大山兽,那是维护财富、声名的万有基石。头圆体粗,胖似猪肥,她们弯弯绕流油的心肠里,瞧清楚了入千存山内的舍身赴死的佣兵团队是最下等,蠢笨的牲口。
喝几盅参水的青酒,饱食一顿,再多有闲钱,在恶鬼赌场里潇洒几把。竟可让佣兵们舍命!
就连势力最大的柴金农也不过如此,销魂帐里缠绵过几轮,虎口夺食,涉水缘山,百把个弟兄在涧间里葬身在山魈之腹,便忘了个一干二净。
入夜前的这一刻是潜川最热闹的时刻。